清明上河图密码5_第71节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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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71节 (第3/3页)


    他也已经明白,他娘为何会忍心抛下他。这世上之人,大多被一些物事死死困住,终生都挣不出来。他娘则是被一个“净”字困死。他娘极爱干净,见不得一点儿污迹,家中备得最多的是各样帕子,不但擦嘴、拭脸、揩手、抹脚各有帕子,擦门、擦窗、擦柱、擦桌、擦凳、擦柜、擦镜、擦锅、擦碗、擦盏……都各归其类,所有帕子用过后,都立即得洗净,丝毫不容污乱。而相比于这些器物之净,他娘视名节之净,则更胜过性命。名节不似器物,一旦受污,永生都难擦拭干净。杀他娘的,不只是那些恶人,更是他娘这憎污之心。

    明白这些后,陆青再不怨恨娘,反倒生出几分哀怜。这哀怜不但能让他娘魂灵得安,也让他自家得以松释。

    十年前,那相士带他到了汴京,又见了许多贵戚重臣、富商名儒,他眼力越发通透精准。没过两年,那相士病故,陆青便承继其业、自立门户。几年间,便在这京城立起“相绝”的名头。

    他原本住在城中,寻他之人,日日候满在门前。他却越来越倦于这营生,只得不断提高相费。一般卦师,相看一回,至多三五十文钱。他起初便是三百文,后来升为五百文,求相之人却仍增不减。他又升至一贯、三贯、五贯,每日仍应接不暇。他索性加到一百两银子,这才略略清静了些。他的名头却由此越发神异,来相看的,尽是尊贵巨富之人。这等人,大多自视极高,名为请教,实则极少能听进逆耳之言。

    人求他是为算命,可这命哪里算得来?即便能算准,某人某日注定被某片瓦砸死,你让那人躲过此灾,此人命便改了。他命一改,自然会波及身边之人,这些人之命相应都会改,由近及远,世上所有人之命,都将因这一片瓦而改。这些人反过来,又会波及最早那人,那人命运也将再度改变……这只是一人一瓦。再多一些,其所波及不知将会繁杂纷乱到何等地步。

    陆青这相学,并非算命,而是察人。由人之形,观人之神,查人之心,判断此人天性凉温、器量宽窄、心境明暗、禀赋厚薄、气质清浊、智识高低、心思粗细……从而得知此人行事高低、功业大小、处世难易、遭际顺逆等。如同相马,只能判定马力之健弱、快慢、长短,哪里能断言这马命之好坏、寿之短长?

    若想改命,唯一之法,是改变自家心性。但所谓本性难移,若非大智大勇之人,哪能轻易改得了自家性情禀赋?即便陆青明白指出其心中症结,绝大多数人也依然故我。心性不改,自然行事不改;行事不改,哪里能改得了命?

    因而陆青越发厌倦,他原本就无心浸染这人世,又不愿违心敷衍。

    有回,他偶然进城去到孝严寺,遇见了寺中住持了因禅师。闲谈间,竟与了因禅师有些旧缘。了因禅师原本在拱州出家,陆青的祖父则是那州里富商。了因禅师见睢水上下几十里地只有两座旧木桥,便立志化缘,修造十座木桥。他寻到了陆青祖父,陆青祖父为人豪侠仗义,在外行商许多年,正打算卖掉田产,回江南家乡,便一力承担下这桩善举,卖了帝丘那片田,将四千贯钱全部拿来资助修桥。

    了因禅师与如今汴京作绝张用的祖父相熟,便从京城请了张老作头来督造桥梁。没想到才开工几日,便惹出一桩官司。陆青祖父因一向瞧不惯草药杨家欺压穷苦佃农,便将那块田卖了两道。头道钱捐给了因禅师,二道卖给了草药杨家,钱则自家卷走逃离。了因禅师到处寻不见陆青祖父,心中不安,便去皇阁村草药杨家,打算商议一个妥当法子。快行至杨家时,见一个孩童从院里跑出来,转到侧墙根下,把一样东西压到一块石头下面,随即跑回了院子。

    了因禅师有些好奇,走过去搬开石头一看,竟是陆青祖父那第二道田契。了因禅师犹豫半晌,怕善桥造不成,终没能克制私心,便揣起了那张田契,紧忙离开。

    那十座桥顺利造好,了因禅师却心怀愧疚,便离开襄邑,做了个行脚僧,四处游方行善。多年前,他身体渐衰,才来到汴京,在这孝严寺做了住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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