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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在想,他多想给他儿子最好的,让他一生下来就坐拥富贵,舒适一辈子,不用给人做牛做马,被人呼来喝去。但是他没有成功,他的人生走到了这里,已经是微贱中年,苟延残喘了。他无法再给儿子营造什么美满的生活,甚至,他连接下来宋原的学费都一筹莫展。 想到这里,宋建国咳嗽了一两声,胃管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热粥被呛到了喉咙管,加重了他的咳势。 宋原给他拍背,又舀了一勺稀粥给他喝,让他顺一顺气。 宋建国好歹缓过了这股劲儿,他抓着宋原的手,还是有点喘:“咱们住的也够久的了,我手和脚都能动了,再住下去也是浪费钱,回家吧,啊?” “我问问医生再说。”宋原回答道,又把一旁剩下的一只鸡腿拿给他。 宋建国接过来,顺从地吃了,一般宋原给喂什么他就吃什么,从不挑食。 “回吧。老住着我心里不踏实,这一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出车……唉。”他喃喃自语。 宋原没说什么,看着他吃完了鸡腿,又收拾了残余的垃圾,这才被他爸催着,去楼下食堂里囫囵地吃完了一顿中饭。 不知道为什么,那声唉字,直到夜幕降临,人人都躺下睡了,还依然回荡在宋原的脑海里。 唉……唉唉唉…… 多么愁苦的一声感叹。 他爸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住院究竟花了多少钱。他问过宋原,宋原回答说,不多,报销下来大概花了三四万。 他爸放下心来。 然而过不了两天,他又开始问起同样的问题。宋原一幅没事人的样子,说着,嗨,也就两三万。 他爸大脑受了影响,手脚慢慢恢复了知觉,但是记忆里这一块儿却有了损伤。他颠来倒去地问,宋原也模棱两可地答。 实际上,这一趟花的钱,远远超过三四万,甚至,是它的三倍不止。 他们往后还要生活。他的学业,他爸的健康。 宋原睡不下去了,他双手捂住脸,藏住那一抹难消的暗沉和绝望。 第二天,宋原在他爸不嫌麻烦的催促下,终于去找了医生,询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出院。 医生笑眯眯地说,他爸年轻,恢复得还算好。这个星期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。 又交代了一些后面复查和如何吃药的情况。 主治医生是个健壮的男大夫,他对宋原的印象还不错。 12床病人宋建国被送来的时候,据说是走反道出了车祸,被一辆大卡车撞了,满头的血,人早就昏迷不醒了。他们忙了一晚上,紧急拍了CT,又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,确认他是脑出血,位置非常凶险,再往右一点,就危及大脑中线了。 当晚就要做手术。 医生问谁是宋建国的家人?宋建国的家人在吗? 一个高个子男孩站出来,说我是。 于是医生把他叫到办公室里,拿出几份材料给他签字,一边向他解释手术风险。 宋原当时的脸色,宛如大雪压境,惨白惨白的,连嘴唇都在颤抖。 他哆嗦着问医生,手术后变成植物人的风险真有那么高吗? 医生沉声说,没有那么高,但是出现偏瘫的可能性极大,不管怎么说,先做手术,救回一条命再说吧。后面脑子里的血要靠病人自己慢慢吸收掉,还可以去做复建恢复。 宋原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迭声说好——好好好,我听医生的,肯定不会有事,咱们先做手术。 他眼睛有点痒,宋原伸手擦眼睛,一下子把满手的血抹到了半边眼睑下。他看起来既镇定又惊慌。 手术顺利完成后,又有一大堆文件要他去签,飞着跑去整个医院的不同楼层。 他见不着他爸,他爸也没醒,没必要见他。 那个晚上兵荒马乱的,他被黑色的恐慌压倒,心一抽一抽的发紧,但是脑子却反常地清醒,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,打印文件,拿药,去买ICU住院用品,向清洁阿姨租床位。在别人的指示下,他把一切都井井有条地打理好。 然后,他爸睡在里面,他睡在外面,就那样守着ICU过了一周。 这周可以出院回家了,宋原也有点高兴。 爷俩儿虽然嘴上不说,但心里都已经忍受够了这里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味,那气味混合着其他一些独属于医院,独属于病痛的味道,总是往人的肺里钻。 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。 但宋原还能一切如常地回到学校上课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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