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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,月亮轻薄地飞出她的眼帘,那是十几年前没飞成的纸鸢。燕熙的长相,她模糊记得些,姜子期的神气,宋峥的反骨,两相苟合,是做饕餮的条件。他不生宋峥那对浓烈眉峰,山清水淡,白羽藏锋,芸欢唯不敢贪他。 “那年我怪你逃回去。岂料你才是杀回来的那个。”后来芸欢坐亭子里想。经年块垒缝上腰腹,她跑不动了,两三个年幼的姊妹拖线小跑,旧纸鸢始终攀不上天。但毕竟是故人给她的旧纸鸢,骗人一向做到实处的。芸欢朝幻想中眉目模糊的人欠欠身,端出迤迤然的态势走开。她身后的亭子里倒吊着一个女人,高高勾腿,蛮横地从中推出一颗血淋淋脑袋,那是芸欢出生的样子。 她郑重舔净宋峥赠予的血水,穿好衣服,又一件件脱净,叠齐压平。她迷惑地凝视宋峥,他的眉沉了,夕阳描摹,有种令人心动的荏苒,仿佛他没有年纪。宋嫃爱他。你不会不爱独独为天低眉的山、为湖敞怀的谷,若这天是你、这湖是你。她着迷地吻他的眉,迷蒙间看见水鸟扑楞楞飞。宋嫃爱他。她要这眉永远沉下,为她沉下。 为何不该是她?他画好的美人,眉是她的。宋嫃的眉淡,他们的都浓。 芸欢笨重地提身,学宋嫃,把握一截死舌头,让它像水鸟扎入芦荻。他的舌头,生死皆知分寸,难怪她有一刹疑心他没死。 他得死。非死不可。 她胡乱揸起刀,拽起舌头,就那么坐在那,连根割了它。他死的头掉进她,血流下,她的一小块rou掉进他,还是她胜。起居注不记这些,但他得死,非死不可。 他死了么? 泪流下。她将他无温的手搁上腹部,重击里应外合,砸得她软了腰。他好像永远死不透了,但他得死,非死不可。 她稳稳揸起刀—— 他死了! 一只细长婉美的手托稳她喷血的肚子,教她亭亭盘坐。她自己的手里盛着似虾似鱼的宝器,粘稠润滑,转一转,两粒菩提子正对她。那样精纯的怨恨。不需假笑养晦,不需媚态装饰。宋嫃要这样的丑东西。这样的丑东西。芸欢笑着撑开口齿。 刀戟和呼喝来了,纸鸢般栽下墙外。刀戟砍进rou里,吃rou的人撕裂红土又将红土拼拢,不能填饱肚子。无上珍馐,要细细嚼。牙当这么运作,剥皮、嚼rou、斫筋、销骨。 菩提子掉进她了。无上珍馐。 訇然,宫门撞开了。小亭翼然,翻飞的八角,影子浩大。 夕晖如金,自两肩掩至交叠的膝。她舌头卷了卷,肚上窟窿安详宁和,坦荡荡一颗鲜活的心,如一尊欢喜的像。 千军万马朝拜。 那是她一人的金身,庄严,弛荡,欢畅,永远欢畅下去。 (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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