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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 (第4/4页)
他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,一只手臂放在桌子上撑着脸,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,“你的脸很红,在想什么呢?” “变、变态!” “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我哪里变态?”他身体微微前倾挑起着我的下巴,并罕见地对我用上了正经些的尊称,“说说看,您在想什么?理查德先生?” 就算知道他是故意在戏弄我,我也说不赢他,只能把头上的毛巾拉下来彻底盖住头,然后挣开他的手指,再把脸埋进搭在椅背上交叠的手臂深处。 “嘿,小兔子,你还在吗?”他的手指隔着毛巾轻轻戳了戳我的头,然后掀开了毛巾,于是我又不得不抬起头。 “您随便想吧。”我抓起桌上的一块饼干塞进嘴里,接下来的声音变得嘟嘟囔囔,“反正……我说不过您。” 所以在他揉起我半干的头发时,我也只能乖乖低着头,彻底失去了挣扎的资格。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,温暖干燥的空气很快烤干了我湿漉漉的身体与头发,窗外的雨势不减,不时会出现一道青白色的闪电,紧随其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。 后来? 后来他坐在我旁边,和我说起墨西哥灼人的阳光与水洗般的天空,说起他那帮根本不给他省心的弟弟meimei和追求他meimei的小混蛋,说起家乡无名的歌谣与旋律,说起荒漠里的风滚草,爬满藤蔓植物的大桥,山上和雪一样白的鹿,树林深处总能钓到鱼的小溪,在山腰看到的双重彩虹,深夜荒野中的篝火与上方的星空,透过晨雾的第一缕阳光。 而我只能搜肠刮肚说一说我在农场那几个月的小事。 捡回来的小黑猫,刚出生的羊羔,年轻人预支工资买回来的吉他,年过中年的工人把刚烤好的玉米硬塞给我,差点把我的手指烫起泡,他的妻子经常会在下午放在窗口晾凉的水果派,那位女士和她的丈夫一个样,每次见到我都会强行切下一大块给我吃,可那真的是甜到腻嘴,于是我不得不在每个下午都尽量躲起来。 “你大概不知道,你看上去有多能激发大人们给你喂食的欲望,小家伙。”说到这里的时候小牛仔看着我的脸认真地评价,“有时候我都忍不住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不知道,大概和有些人我一见到就想往死里揍是一个道理吧。”他支着脸看向我,“你可能远比你自己想象得讨人喜欢。” “您在开玩笑。” “我是认真的,你可比我们这种人看上去讨喜,相信我,如果你说的那对夫妇有个女儿,他们绝对想把她嫁给你。” 这点我的小牛仔倒是猜中了,他们确实有个女儿,不过早就有位年轻的男士弹着吉他去追求她,而且说实话我完全不觉得可惜。 “幸亏他们没把女儿嫁给我受罪,也没让我错过您。”我想象了一下如果那个姑娘嫁给我的之后的场面,不由得为她松了口气,也为自己松了口气,“如果我已经结婚了的话,恐怕就不会在那天晚上和您搭讪了。”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反倒有些难堪了。 “别拿我寻开心。” “我是认真的,看来您也不清楚自己有多让人喜欢。” …… 窗外的雨还在下,没有一丝一毫减弱的趋势,我和他待在一个破旧又昏暗的房子里,脏兮兮的壁炉里烧着有些呛人的木柴,坐在快要散架的木桌前,简陋的食物与饮品随意地放在桌上,谈着毫无意义的无聊话题打发时间。 在连绵的阴霾与黑暗中,罪恶与肮脏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。 他在我牵起他的手时稍微惊讶了一下,我猜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类似“你又是什么毛病”的话,但最后只是沉默地看着我。 我的指腹仔细摩挲他手上的每一道粗糙的伤疤与厚茧,轻轻摁压他手背上的青筋与血管,又与他掌心相对看看他的手比我大了多少,然后缓缓扣住他的五指放在唇边亲吻。 “如果……如果雨停后,我们——” 我隐约听到他声音极小极微弱的话语,前几个音节还有些犹豫,后面的几个音节越来越快,可又在瞬间如同噎住一般戛然而止。因为听上去不像是西班牙语,所以我一时认为那或许是对我说的,而不是自言自语。 “什么?”我抬起头,却发现他罕见地躲闪着我的目光,最后看向窗外的乌云。 “……没什么,病人的自言自语而已。”他的声音在叹出一口气后又一次变得轻松柔软,然后他又一次看向我,轻轻晃了晃我的手,冲我笑着。 “可是您明明——” 他稍微用力地握住我的手,打断我的追问。 “什么都没有,忘了它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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